两程故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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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考二程理学的当代价值,其所倡导的“穷经以致用”主张特别值得重视。这是一种治学方法,也是一种修身方式;是二程自身学术的成功经验,也具有躬行践履的普遍意义。
在推进文化自信自强的新时代,大力弘扬包括二程思想在内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,准确把握中华文化的丰富智慧,树立正确的宇宙观、天下观、社会观、人生观、道德观,尤其需要科学具体的思想方法指导,与传统文化精华的贯通、与广大民众共同价值观念的融通。在这方面,二程“穷经以致用”的主张很有意义。
“穷经以致用”是学术方法论
我们知道,二程提出“穷经以致用”的主张,是建立在反思汉唐经学之弊的认识基础之上的。治学不能墨守成规,应当独立思考;不能皓首穷经、僵化烦琐,应当以经典精神经世致用、知行合一。作为旷世大儒,二程的理学创造就是“穷经以致用”的典范,他们能“自家体贴”出“天理”二字,构建自己的思想理论体系,使儒学以理学形式再度兴盛,除吸取佛、道学说的思维方法和某些思想成果外,更重要的是,对于中国古代经典的用心,唯其如此,他们才能不仅发现儒家经典,更能精细抽象浑成,阐发经典义理;他们的学说才更具有理论思维的色彩,从而开创北宋理学,影响后世。
二程精研《孟子》,就像孟子“述仲尼之意”,以“义”与“利”的关系展开“何必曰利”的论述那样,二程则在经典中看到古代圣贤关于“人心”与“道心”、“人情”与“人义”、“天理”与“人欲”的深邃思考,从而开展了自己的理论建构。《礼记·乐记》中说:“物之感人无穷,而人之好恶无节,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。人化物也者,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。”在二程的心目中,就是这个“天理”可作为对抗人欲的根本法则,而且必须高悬在人心的崇高之中。于是,他思考人性,思考人的“天命之性”和“气质之性”,把“天命之性”看作人的“穷本根源之性”,看成是“天理”的体现。他们主张“存理去欲”,人心为不能人欲所蔽,否则就会忘却天理。二程天理论以道德为本体,认为人们必须持敬集义。
“穷经以致用”是中国文化观
“穷经以致用”是基于对“经”的理解,基于对中国历史文化的认识。由原典儒学时代到二程时期,时间已经过去一千多年,其间经历了战国以至秦汉之际的社会动荡,经历了汉代儒学的独尊和经学的全盛,又历经魏晋以来的“三教”之争。那么,唐代中期以来人们为什么要“原道”?需要以什么方式收拾乱离、整合人心?于是,“出入于佛老”的思想家看到了儒经的价值,看到了经典之所以为“经”的意义,于是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了孔孟等中华圣哲。从二程到今天,时间又过千年,由理学而心学,由心学而实学,随后又有西学的巨大冲击,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剧烈动荡。在今天面临着世界“百年未有之大变局”的反思,对于“穷经以致用”的理解更有意义。
在今天的传统文化复兴中,“穷经以致用”教我们树立对经典意义的正确认知。李学勤先生曾言,“国学的主干是儒学,儒学的核心在经学”,国学说到底就是孔子儒学传统。国学是国家之学,也是国人之学;是知识精英之学,也是国民大众之学。尽管人们对国学概念理解不同,但有两点应该是人们的共识:其一,国学是决定中国传统道德与价值信仰的学术。国学奠定了传统中国人的生命底色,它决定着中国这个国家文化的境界与品质。其二,国学的核心是以儒家六经之学为中心的学术。今天,我们固然不能像汉唐时期那样走皓首穷经的老路,但也不能务谈空疏、束书不观,更不能像王阳明所说的那样“抛却自家无尽藏,沿门托钵效贫儿”,这毫无疑问是走不通的邪路。只有真正走进经典,才能通体达用;只有尽量靠近,才能感知温度。
对于中华经典,就要由近而进,由知而智,穷其精义,才能对中华民族文化怀抱“温情与敬意”,才能真正理解学术的中国、思想的中国,树立文化自信,增进文化自强。
“穷经以致用”是修身实践论
二程的修养论强调明理正心、持敬集义,而其中这些义理正是经典的核心内容。儒学是大人之学,儒学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精英分子,从而铺染了中华民族的底色,引领了中国的历史发展。程颐告诫人们,不论什么时候,都不能突破“人之所以为人”的道德底线,越是面对困顿,越能检验人的人格与素养。所谓“君子固穷”,是说“不以穷困而改节”。在当代中国,面对“富与贵”的“人之所欲”,应当大树“得之以道”的行为标尺;在当今世界,在“科技至上”的声浪中,需要大声疾呼不可缺少“科技之上”的思考;为了大义,为了名节,就需要、就应该不计个人得失。
二程理学思想的建构,与儒经尤其“四书”关系密切。或者可以说,“四书学”贯通了理学思想解释的始终。如程颐熟稔《论语》,直到今天还有人误读的《论语》名句“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”,他当年已经指出这并不是什么“愚民”主张。二程长期思考、研究、运用、从事儒经研读与教育,他们有很多精到的看法。他们在阐发自己的思想时,往往就以《论语》为素材,他们非常重视“忠恕”思想,把它上升到体用关系,以忠为天理,以恕为人道,将“夫子之道”变成了“作为天理”与“实践天理”的问题。
二程从寻求天地社会的秩序出发,从人际社会的规则出发,以儒家倡导的礼作为“理”的终极根据,作为宇宙万物本体的理落实到社会人伦之中。表面上礼是要求对于制度的遵守,实际上是将礼作为一种客观的道德教化原则,强调形式与内容的统一,使人们在执行礼仪的同时,保持一份内在的诚敬,养成敦厚的德行。二程理学深深影响了朱子,朱子《四书章句集注》大量征引前哲时贤,而以征引二程最多,有学者统计几乎占据了征引总数的三分之一。
朱子在《集注》中转述二程之意,有《读〈论语〉〈孟子〉法》,除了申论诵读《论语》《孟子》的意义,其所谈到的具体方法对今人仍有启发。略谓要晓知文意、设身处地、熟读深求、自我对照、量度事物,这是很重要、很切实、很落地的方法。读书不仅仅在于“治学”,更重要的是要“修身”。程颐说:“读《论语》,有读了全然无事者,读了后其中得一两句喜者,有读了后知好之者,有读了后直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。”又说:“今人不会读书。如读《论语》,未读时是此等人,读了后又只是此等人,便是不曾读。”
结语
总之,“穷经以致用”是关于守正创新的主张,这是由中华经典的性质决定的。经者,常也。经典里蕴含的是中华常道,是孔孟以前数千年历史文化的凝结,又经过了此后数千年社会历史的检验。最早的图书分类以作为经典的“六艺略”置于最前面,后来四部分类则以“经部”居首,都是为了突显经典的意义与价值。
《易》曰“正固足以干事”。正固,固守正义。宋人诗云:“穷理以致用,干事必正固。”守正的人就会心有主宰。穷经以明理,明理以致用。如果不能很好致用,那就像孔子所说“虽多,亦奚以为”。朱子《集注》引程子曰:“穷经将以致用也。世之诵诗者,果能从政而专对乎?然则其所学者,章句之末耳,此学者之大患也。”诵诗诵经,就要把握精髓,这才是所谓的“穷经”。不穷经,如何致用;能穷经,方堪大用。
(作者杨朝明,系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特聘教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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